昏黄烛光铺泄下来,二人衣袍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墨发交缠时,白梅冷香散开在唇齿间。司故渊拇指抹了一下医尘雪眼尾,那里红了一片,眸光散乱着不知在看何处。医尘雪肩颈处的天谴印微微亮着,司故渊偏头,吻在那里。 晚了冰棺里醒来后, 医尘雪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也没有贪睡的习惯,总是醒得很早。有时半眯着眸子看自己桌案上的那株白梅, 有时便伏在窗台上伸手拨弄花枝,以此消磨时间,到天光大亮, 他才会穿了衣袍起来。但今日他才半睁了一只眼,就被有些刺眼的光线逼得闭了眼。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索,想同往日一样,撑着窗台支起身子。然后就抓到了一堆散乱的衣物,像是谁的袖摆。“醒彻底了?”头顶落下来个微冷的声音,因为响在晨日里, 或是医尘雪没清醒的缘故,显得又轻又温。“没有……”医尘雪闷闷地应了一声,往人怀里缩了点距离, 看样子是赖上觉了。司故渊伸手去碰他的脸:“不舒服么?”医尘雪刚还因为那没消的困意哼出点声音来, 听见司故渊这话,便彻底没声了。堂堂命仙祖师爷, 现下竟装起睡来。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司故渊问他:“有人来了,也不起么?”这回, 医尘雪彻底醒了。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很好猜,司故渊听起来并不着急,想必也不怕那来的人生气,也只能是玄鹤了。医尘雪闷着声问:“他来做什么?”“陈家那个纸傀的事。”医尘雪抓了摩挲自己脸的手指, 微仰了脸:“受人之托?”司故渊“嗯”了声。他问过司故渊, 为何会对陈云舟的来历那么感兴趣, 当时司故渊便说是受人之托,还为着这个在他的一闲阁做了好几日的客卿。只是那时他没细问,司故渊也没细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若不是今日司故渊主动提及,他也想不起来。医尘雪将脸一别:“那你去,我冷,不想出门。”司故渊支开窗沿一角,往外看了眼,应道:“是有些冷,起了把狐裘披上。”“嗯……”听声音跟没醒似的。但司故渊前脚刚走,医尘雪后脚就套了外袍起来,去了另一边的坐榻,伏在窗沿上看院内的两个人。这个距离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倒是他自己被冻得直咳嗽。如今的时节也算是个早冬了,只是椿都的雪要比别的地方落得晚一些。他往外抬了手,似是想接住什么。收回手时,司故渊回头在看他,手指往自己肩上点了点。
医尘雪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肩上,并没见上面落了什么。他歪了头,看着司故渊。司故渊转回去,不知同玄鹤说了什么,便转身往他这边走过来。医尘雪依然懒懒地趴在窗台上,一只手还垂落在窗外,直到阴影罩上来,他才仰起头,一脸不解。“披上狐裘。”冷生生的四个字砸下来,医尘雪张到一半的唇又合上了。他不大喜欢被人管着,尤其是这种略微强制的口吻,但默了一会儿,他还是下榻取了狐裘,当着司故渊的面披上了。远处的玄鹤看见这一幕,笑着朝他点了下头。医尘雪其实想不明白,为何每次看见他们,那位玄鹤先生总是这般欣慰地笑着。那感觉十分奇怪。有些像他看着自己养在院内的那一片白梅开花时,所露出来的神情。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与玄鹤千年前应是相识,只是许多事他还没能想起来,便无法知晓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玄鹤一句“看来时机未到,想不起来便罢了”已是表明了立场,不愿多解释什么。当事人如此,他若是去问司故渊,司故渊多半也不会说。缘之一字,不可强求,他身为命仙,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多少有些不公平,因为他总觉得,玄鹤已经看着他和司故渊很久很久了……裴时丰不知是被吓狠了还是受怨煞影响太深,一连昏睡了两日。裴清晏也是两日没有回来,因了玄鹤那句叮嘱,每日都会有弟子回来报信,算是报个平安。等到了第三日,玄鹤让回去的弟子传话给裴清晏,说要远行一段时日。在这个节骨眼上远行,怎么看都不是件寻常事。不过那弟子也不好多问,咽下心里的疑问,行礼退下了。医尘雪和司故渊站在边上,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那弟子不好多问是顾忌着玄鹤是裴家的客卿,医尘雪却因为有司故渊这层关系在,一点也不避讳。“你要去哪儿?”玄鹤笑着,也不隐瞒:“未名城。”医尘雪微蹙了下眉心,听玄鹤又补了一句:“你们那日看见过,应是叫花槐城。”这么一说医尘雪便有些明白了,鬼魂过境,那座孤城多半会再次生出邪祟来,若是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必然会生出事端。不过……那日这人并不在阵中,不该知晓花槐城这个名字。“你与他说过此事了?”医尘雪转头看向司故渊。司故渊倚着门墙,抬了眼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