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故渊盯了他一瞬,将那铃铛拿走了。“先前千方百计要还我,现在就是你的了,这是什么歪理?”“我……”医尘雪一时语塞。这铃铛司故渊当了信物给他,细想来也有好几次在他想归还铃铛时故意避开了,最后还是他不由分说将铃铛挂在了屏风上,自己让出去的。但那也是因为……医尘雪不想说那个理由,只嗔怪道:“你不讲道理,千年前送的东西,你让我怎么记得。”“这次不是千年前送的。”司故渊道。话题又被扯回来,医尘雪避无可避,他装着可怜:“司故渊,我想要这个……”说着,他慢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将手心摊开。烛光映照处,他耳根红得滴血,羞得低下了头。没人会觉得,这样一个连伸手要个东西都会红脸的人会是命仙的那位祖师爷,更不会有人把他认成五年前那个张扬得要命的魔头医尘雪。因为祖师爷不会还有向旁人讨要东西的时候,而医尘雪也不会有这般唯唯诺诺的时候。所以任谁瞧见了他这副模样,都很难忍住不笑出声来。哪怕是千年前的剑仙,或是三昔之地那位不苟言笑的弟子司故渊。医尘雪听见笑声,脸上更是发烫,伸手便要去捂司故渊的唇:“不许笑。”司故渊轻易便扣了他的手腕,两个人的鼻尖都快挨到一起,说话间的气息洒落一片,又温又轻:“医尘雪,你这是……向我讨东西么?”“你明知故问。”医尘雪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却又带着某种不满的控诉。司故渊唇角微勾着:“嗯,让你开口向我讨一样东西,不容易。”这话里掺了很浅的笑意,却因为说话的人平时总是冷着声调,这笑意又格外明显。医尘雪微微抬眼,看见他唇边沾染的笑,不知怎么,忽然愣了一下。“司故渊……”他手指抚上了那里。司故渊也是一怔,不知他要做什么。下一刻,医尘雪便吻上了他的唇角。微凉的触感贴上来,是冬日里白梅的冷香。司故渊直起身,又微微躬身压下去,手掌扶住医尘雪的腰背,回应着他。半垂的眼里情潮愈加浓烈。交换气息的间隙,医尘雪说:“上一次,你就是这么亲我的。”隔了一会儿,司故渊的声音才落在两人唇间:“什么时候?”
“上次……在青枫,你来看花的时候,我用了……那个铃铛,在幻境里,看见你了……”医尘雪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将事情的始末说完整。司故渊退开了一点距离,明白了:“因为吓着了,所以第二日才这么早来敲门,还东西?”医尘雪闷闷地“嗯”了一声,下一刻气息又全被堵住。温热蔓延开来,他渐渐就觉得身上那件狐裘碍事得很,自己给褪了。余光落在司故渊肩上,一点点往上,将司故渊的肩颈线描摹了一遍。司故渊抓了他不安分的手,哑声问他:“还看见什么了?”医尘雪想说“没有了”,恍惚间又想起来在马车上做的那个梦,那时他曾听到了铃响。眼睫上沾了水雾,医尘雪不怎么睁着眼,有些迷迷糊糊地问他:“送司兰卿回去的马车上,是你摇的铃么?”司故渊忽然一顿,而后问:“那次,也看见什么了么?”那时医尘雪寒气侵体,一个劲地往角落里缩,盖了厚毯唇上都还是煞白一片,司故渊问时他却什么也不肯说。拿他没有办法,司故渊才摇了铃,往里面渡了灵力,和铃音一道散了出去。司故渊那一停,唇上的温热抽离开去,医尘雪不得好过,便主动去亲他的唇角,好一会儿司故渊才听见他答话说:“看见了好多个我,覆雪路、裴家、廊桥、仙台,有很多……全都是我。”“司故渊。”医尘雪退开,与他鼻尖相抵,眸光此时聚了一瞬,“那些,不是我的幻境,是你的,对么?”那时,他只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因为覆雪之路上的那个红衣男子他并不认识。但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千年前的,还是无相的他自己。为什么那个梦里始终都是他,就好像是从另一个人的视角和眼睛里,不断重复着他过往的样子。“心有所想,便看见什么。”医尘雪勾了司故渊落在他狐裘上的铃铛,视线停落在上面,良久才接着道,“司故渊,你一直这么看着我么?用这个铃铛。”那一瞬,他半垂的眼里是某种极少出现过的情绪。司故渊习惯性伸手去抹他的眼尾,里面载着的东西,悲伤也好,心疼也罢,像是抹一下就能都抹掉似的。“只有五年。”他说。有关千年前的记忆,是五年前他几近殒命于烬原,见到了玄鹤,才想起来前世的那些事。他的佩剑和铃铛,都是玄鹤给他的,说是物归原主。五年里,他在那个银铃的幻境里,见过无数个医尘雪。但现在说起来,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只有五年”。可即便他不细说,听的人也能猜到,五年的等待,不是像一场花落那么轻易的事。医尘雪捧起他的脸:“司故渊,别睹物思人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