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令在里面待得太久了,久到贺闻帆有再好的耐心都觉得焦急。
他担心沈令的身体。
脸上的伤只要上药就会好,但心脏不能掉以轻心。
沈令这次明显被吓坏了,贺闻帆担心让他一个人待着会出事。
他拿着药来到帐篷前,轻轻蹲下,小声地询问:“沈令,有没有不舒服?”
沈令只是含糊地“嗯”了两下,没有给出明确的应答。
贺闻帆压下不安的心跳,轻声说:“不怕,出来吃药好不好?”
沈令依然不答,就像完全缩进了自己的乌龟壳子里。
贺闻帆焦急难耐。
帐篷周围层层叠叠挂着繁复的小灯,全部点亮后散发出蓬勃而耀眼的光芒,映得房间恍如白昼。
而沈令的帐篷就是光芒中央的城堡,被漫天繁星闪烁地守护着。
贺闻帆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拨了拨灯帘,像是拨开光幕阻隔的瀑布。
“那我可以进来吗?”
贺闻帆耐心等待着。
他并不急于催促沈令做出这个重要的决定。
他微微屏着呼吸,世界万籁俱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里发出细微的响动。
贺闻帆看到沈令小小的影子一点点靠近,在灯影下映出模糊的轮廓。
然后,他轻轻把帘幕拉开了。
贺闻帆心脏震颤。
他第一次窥见帐篷里的景致,那个独属于沈令的奇妙世界。
贺闻帆曾无数次构想过其中样貌,然而事实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洁白的床垫、蓬松的棉被、柔软的枕头,日记本散落在枕边,深蓝色的毛毯纠缠着沈令的脚腕,又被他揪着一角抱在怀里。
沈令没有哭,只是因为皮肤太薄,眼尾的红痕还没有消散。
他微微弓着脊背,头发乱糟糟的,低垂的睫毛不看贺闻帆,很像贺闻帆幼年在游乐园里见过的兔子玩偶。
只是要更无精打采一些。
“沈令。”
贺闻帆轻轻碰了碰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一些。
脸颊肿得更厉害了,那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掌印清晰可见,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指痕。
沈令半张脸都是红肿的。
贺闻帆眉头深深皱起。
他从来没在沈令身上看到过哪怕一丁点类似的痕迹,沈令不应该也不允许受到这样的伤害。
贺闻帆后悔没将那个人教训得更狠一点。
他用指尖轻触沈令的脸颊,沈令都会颤抖着倒吸一口气,睫毛战栗般抖动着。
“很疼吗?”他轻声问。
沈令便委屈地点点头。
贺闻帆眼中满是疼惜:“我们涂一下药好不好?上完药就不疼了。”
上完药就不疼了……
这种哄小孩的话沈令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做完手术伤口很疼,妈妈就这么哄他。
第一次沈令信了,可是当发现上完药后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药物刺激皮肤而更加难受时,他哭得比一开始还要伤心。
后来妈妈就不说这种话了。
她只会轻轻抱着沈令,哄他快快入睡。
直至沈令长大,经历过更多的疼痛和折磨后,他深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能帮他分担这样疼痛。
他们也没有义务这样做,一切都要自己鼓足勇气去对抗。
但他也知道,眼睁睁看着别人饱受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本身也是一件极致痛苦的事。
他的妈妈就总是偷偷抹眼泪。
所以愿意哄他陪伴他,留在他身边以感同身受的方式告诉他“很快就不疼了”的人,都是很珍贵的人。
沈令第二次相信了这句话。
他抬起头,冲贺闻帆笑了笑,“好。”
只是笑容拉扯肌肉,他刚动了动嘴角,就痛得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
“慢点。”贺闻帆捧起他没受伤的半边脸颊,几根手指贴在耳后的皮肤上,严肃又认真。
他按照拿药时医生的嘱咐,一丝不苟地替沈令上药。
清凉的药膏敷上来,将火辣的胀痛缓解不少,沈令眉心松了松。
凭心而论,贺闻帆上药的动作极度细致,几乎没把沈令弄疼。
但过于小心的后果就是,过程变得尤其漫长,到后面沈令甚至觉得脖子要抽筋了。
彻底涂好药后贺闻帆收手,沈令撑着后颈拧了下脖子,听到无比清脆地“咔嗒”一响,他自己都惊到了。
偌大的房间里就他们两人,四周寂静无声,贺闻帆在收拾药膏,被这声极度突兀的响动惊得抬起头,就撞上了沈令同样惊异的视线。
沈令手还放在脖子上,以一种懒腰伸到一半的怪异姿势静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