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十一给公子撑着伞,“公子,你每日都来偷偷看白姑娘,又不让她知晓,那为何而来呢?”范无咎望着济善堂的牌匾,根本瞧不见人,却好似什么都瞧见了,淡淡地说着:“只想看看她在做什么。”“我不懂,夜里明明来,想送她回家,每日都等到青许公子将人接走,你再回家,这是图什么?”范十一嘴里不无抱怨。这镇子里,自家公子配哪户人家的姑娘都是绰绰有余的,不明白公子为何单对白姑娘青眼相加。“我也不知道……”范无咎淡淡地说道,“就是想看看她而已。虽然这么偷偷的。”“不必偷偷了。”范十一指着门口说道。“嗯?”范无咎随着十一的手指看过去,就见白若月站在济善堂门口,冲着他笑,“范公子可是要来买药?”范无咎朝她走过去,边走边道:“是啊。最近好似害了病,睡不安稳。”范十一给公子打着伞,紧随其后,小声自言自语说了句:“相思病,病入膏肓的那一种。”“若信得过我,我帮你瞧瞧?”白若月出来透气,刚好看见范无咎。范无咎应声随她上楼去了诊室。白若月拿出脉枕,示意他将手腕放上去。她的指尖落在他手腕脉搏上,沉思一会儿,“凡人的脉搏。”“什么?”范无咎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看向她时,忽就生了旁的情愫。原本她为他看诊,这没什么。原本她指尖探脉息,也没什么。可就在她说出这么一句奇怪话时,他忽就察觉到了来自她指尖的清凉,还有自己心上的悸动。一凉,一热。一静,一动。两相比较,格外明显。他觉得喉咙干得很,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没什么。”白若月心里想着的是,青广陵和黑无常在孽镜地狱里都没醒来,所以肯定是凡人的脉搏啊。她腹诽一句,自己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又道:“范公子一切都好,估摸许是近来雨水多,潮气过甚,才睡的不踏实。”范十一问:“白姑娘,那需给我家公子开些药么?”“不必,”白若月道:“是药三分毒,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若是心里有事,去实践了;若是身体乏力,就歇着。总归睡不好的根本,就在这两件。”“那让我家公子在此歇一歇吧。”范十一说得别有用意,因他知晓,范无咎之所以心里有事和身体乏力,那原因也都在眼前的姑娘。白若月笑了笑,唤人泡茶来。她推开房间里的窗户,道:“范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在这里听雨烹茶,小坐一会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范无咎心道,今夜想来必会好眠。
范十一脸上明显露出笑来,“我去看茶,你们聊。”说罢走出房间,带上了门。窗外雨连连,但见客舟江上,云低断雁迎着西风。“你在想什么?”范无咎发现白若月站在窗边看了许久江上风景。他看过去,无非雨中行舟,日常而已。“你看苍生多渺小……”白若月指着江上摇摇晃晃的小船,道:“一个大浪打过去,船就翻了。顷刻间,里头的人尽数没了。”原来她是在感叹人生无常。范无咎走过去,也站在窗边,与她同向而立,道:“你在悲悯苍生的时候,殊不知,你也是苍生一粟。”白若月侧头望向他,忽就笑了。眼下场景她觉得熟悉。曾几何时,她与黑无常站在白府外的津渡上,也是并肩同向而立,不过那时候望着的是一池西湖,如今见的是雨中寒江。她沉吟片刻,“如此,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范无咎问:“何人?”自然也是眼前人,不过是他的本身,不是凡间肉/骨。白若月想说,像她所认识的鬼仙黑无常,嘴上却道:“好人。他救人不留名,却不是因为谦虚,而是因为他不在意。他惯见遍生死,早已将死看淡,何况旁事?他总是对万物都不在意,若是我同他说方才这一番话,想来他必会和你一样,劝慰我不必感怀伤神,你我都不过沧海一粟,何必去喟叹沧海呢?”范无咎顿了顿,垂眸看着她,有些紧张,“是你喜欢的人么?”“不是。”白若月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范青许的面庞,她不自觉地笑道:“我喜欢的人,是就算知晓会玉石俱焚也要拼死一搏的人。他从来知晓自己是沧海一粟,也知滴水挡不住汹浪,可也愿意去做逆着水流的那一滴。”离开济善堂,范无咎走在雨里,站在方才两人瞧过的江边。他回首望向济善堂的楼阁,幽幽叹了一句,“她不喜欢我。”范十一方才见两人谈笑风生,以为聊得很好,没想到公子却说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这句好没道理。就道:“公子痴人!哪有是单凭喜欢之语而成眷属的?”见公子不出声,范十一继续说着:“你看街上人来人往,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人之中,能得心头好者不足其一 。男女之爱,床笫之情,是长厢厮守慢慢陪伴培养的。所有幸福之人大抵如此。你待她好,始终如一,她也必会爱上你。往后有了孩儿,更是牵绊。我瞧过书上的夫妻长久,现世的伉俪情深,古来今朝都是如此。”“是么……”范无咎问。问完又道:“十一说得对。”心底又知道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尤其对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