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遇叹了一声:“贪得无厌啊。”王子腾原先不管做官如何,为人倒还算小心谨慎,如今自己被参了,还浑然不觉,对朝政指手画脚,怕是贤德妃的荣耀真迷住了他的眼睛,叫他看东西都不分明了。
皇帝见他说话都慢了半拍,知道他是喝高了,忙命人收拾软塌,叫他过去躺躺。刘遇推辞不过,加上脑袋确有些昏昏沉沉的,便依言歇下了。
周昌敬进御书房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么个场景——永宁王安安生生地躺在龙床上,所枕所披,无一不是皇上才用的明黄衾盖,皇帝一边披奏折,一边还往他那儿时不时
看几眼,叮嘱小太监准备好温水,永宁王一叫渴就好奉上。
他不禁小声提醒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无妨。”皇帝只问他,“朕要的帐你算明白了?”
周昌敬忙双手承上,不敢再说话,只是仍不由自主地想着,今儿这一出,是皇帝特意给他看,敲打周家的么?
到底年轻, 酒劲儿散得也快,刘遇心里惦记着事, 没舍得歇息太久,周昌敬还没对完账, 他已然坐起身子, 颇有些迷蒙地揉着眼睛。一边的小太监极有眼色, 不等吩咐就献上香片, 刘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总算清醒过来,整理了衣冠来向皇帝谢御前失仪的罪。
“怎么不多睡会儿。”皇帝也不过略宽慰了一句, 便挥手教他上前来,周昌敬的账本上有一笔和他前日的奏折数目有出入, 刘遇略扫了一眼, 自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来,细翻了翻, 指着一处道:“是这儿了, 周老的账是按户部文书记载所写,广阳府其实一直是亏空的状况, 后查出广阳府理事尹嵘峥中饱私囊,他入狱后家财尽数充了公,以填广阳府的漏缺, 周老的账本上把这笔也算上了。只是前不久不是在给尹嵘峥翻案么,儿臣想着,大理寺出结果前, 这笔先缓缓,暂不算上——一共是二十四万两,父皇看看,是不是这笔出入?”
前因后果弄清楚了,皇帝也就继续翻阅奏折了,没去计较这笔出入按谁说的算,更不可能因此去责备谁。但周昌敬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刘遇,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二十四万两,足够小门小户的几辈子吃喝不愁,但放在官宦人家,却不够看的,尹嵘峥为官二十载,广阳府位置又极重要,倘他真是贪污腐败之徒,怎会只攒下这些家产?这案子要重审,再自然不过了,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事,但算账的时候,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刘遇手上那本折子厚度不浅,看得出来,是下了狠功夫了。
永宁王当差不过一年的光景,手上负责的事却越来越多,足见皇上的栽培之意。他的老师沈劼曾担心过多做多错,劝他推辞掉几件事,他却不知怎么想的,给一样就担一样,如今不说京里没了他就要乱套,你要在皇上每日批阅的奏折里找出一件跟永宁王没关系的事,还真不容易。蔡客行已位极人臣,蔡嫔同他也不过是同族远亲而已,储位之事他才可袖手旁观,甚至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更亲近永宁王。但周家却不同,周贵妃是他亲女儿,二皇子现在还在因为出言不逊被罚思过呢,要说周家会支持刘遇,怕是他自己都不信。何况皇上正值壮年,永宁王和二皇子因为年纪差距而显出的天堑般的地位差别,以后只会越来越小——有这样的想法的,不止周家一家。可如果刘遇一直这么来者不拒又滴水不漏呢?倘若周贵妃在皇上忘记林妃的温柔小意前,先遭了厌弃呢?
承恩侯曹家的态度尚不明朗,但中宫皇后却已然悄悄地透露出了立场,她说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尚且年幼,又都有自己的母妃,两处跑着实在是辛苦,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好让他们多睡会儿——如今只有刘遇需要地去给这个嫡母请安了。这实在是个顺理成章的选择,其他几个皇子生母尚在,唯有刘遇为储,方能避免日后可能出现的二后同朝的尴尬场面。承恩侯尚做着皇后日后能抱养一个皇子,从小教养的美梦,但皇后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个可能,一心一意地支持永宁王了,这对其他抱着希望的外戚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就连周昌敬自己,在如今的情势下,都开始盘算起刘遇的亲事了,周家是望族,有不少适龄的女孩儿,做两手打算,一向是这个老爷子喜好的稳妥方式。
只是他也没想到,为何帝后、包括刘遇自己,都仿佛在急不可待地加快立储的进程。
他正思索着,内官来报,忠顺王求见。
忠顺王是御书房的稀客,在上皇大寿的当口,他也是门庭若市,忙得脚不沾地,周昌敬自然是知道刘遇血洒德寿宫的那一出,察觉出忠顺王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告退。
他出去的时候,正看到忠顺王往里头去,衣衫单薄,神色匆忙,两人互相见过礼后,忠顺王便急忙进了大殿。
刘遇见他鼻子都
冻红了,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侄儿疏忽了,皇叔的披风忘了还回去。皇叔一路来冷着了吧?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忠顺王一路走来,因为心里揣着事,倒不觉得冷,此刻被御书房内烧得过旺的地龙热气一熏,才觉得寒气从全身已经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