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是先前守门的另一个弟子。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便又稍稍缩了身子,放低声音说了一句:“他叫方勤……天道酬勤的勤。”“方勤。”医尘雪跟着念了一遍,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才抬了眼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时机马车内原先是三人, 现下多了一个人,正好坐到了玄鹤对面。医尘雪依然是最靠里的位置,视线落到谁身上都很方便。流苏在外面驾车, 车内又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他便更有闲出来的时间打量别人, 尤其是对于这驾马车的新客。先前在白下门,他只顾着去看元衡,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又想不出来为何熟悉。现下这人与玄鹤面对面坐着,他就忽然明白那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元衡身上的气质,与玄鹤竟有些相像。这种像, 并非是因为二人都是性格温和之人,所以显得气质上有些相似。反而更像是依葫芦画瓢,刻意去模仿出来的那种相像。至于是谁模仿谁, 其间的缘由便牵扯更深了。还有一个更为奇怪的点。自元衡出现之后, 玄鹤就一句话也没再说过了。但玄鹤不是善于沉默的人,更不会在盯着另一个人看的时候选择沉默不语, 更何况还是在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这样的玄鹤或许算不上严肃,但这样的神情,在那张慈悲的脸上并不多见。不只是医尘雪, 司故渊也发现了异常。但玄鹤自己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问。况且心知肚明的事,问多了也无益。唯一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如坐针毡的,也就只有元衡了。他能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并非是因为位置, 而是有意落在他身上, 但他想不通缘由。即便是因为好奇, 也没有一直盯着看的说法。而且不知是何缘故,明明他是被盯着看的那一方,他本该觉得是对方逾矩无礼,却截然相反的有些心虚。就好像,他确实是做错了什么,正在接受谁的审视。更令他不舒服的是,在这样没有理由没有敌意的审视中,他无端地紧张,甚至于后颈都有了湿意。这实在很不该。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受那人的影响,才将心性修到了如今这般沉稳的地步,不该因为另一个人的注视就显出慌乱来。“你……”企图打破这样的局面,元衡开口本想问“你为何盯着我看”,但这个“你”字一出来,他便觉得即为怪异,接不下话,便又改了口问:“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未免太过突兀,他尽量将语气放得温轻,显示出友好。但对面人的脸色并没有因此露出一丝笑意来。玄鹤答他:“没有。”随后便移开了眸光,不再看他。
瞧见这番情形,医尘雪便悄悄拉了下司故渊的衣服。二人离得近,他的狐裘又盖住了司故渊半边衣摆,这一扯并无人发觉。司故渊朝他看过来,问道:“怎么了?”医尘雪当场愣住。车内的几道视线都投了过来。“……”本就是仗着狐裘的掩盖才有的小动作,现在却已经谈不上悄摸,反而是大白于天下了。“手炉凉了。”医尘雪只好扯了个看起来合理的说法。不等他递过去,司故渊便已经倾身,手往他怀里的手炉探去。这回却不只是曲着手指去碰炉壁,而是掌心覆上了医尘雪的手。虽然有狐裘挡着一些,但这个动作依然十分明显。医尘雪正想抽离,便听眼前人道:“冰的。”不是指手炉,而是指他的手指。“先前为何不说?”司故渊抬眼看他,似是有些不高兴。手炉若是刚凉,他手指不会这么冰,得是凉了好半天了,才会冷到这个地步,比那寒池里的水还要冰些。医尘雪其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在那双眼睛的盯视下,只能开口答了话:“没有时机说。”闻言,意料之中的,司故渊果然拧了眉。哪里没有时机,又怎么会没有时机?那叫方勤的弟子被一剑劈飞时,另一个弟子去叫人时,元衡一行人走过来时,那么多机会,只要一句话便能说清楚的事。或是即便不说,只伸了手将手炉递过去,对方便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替他焐热冷了的手炉。哪怕是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要说什么。可偏偏医尘雪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样的时机才算时机?”司故渊问着,灵力已经从掌心渡了出去。医尘雪难得的没有反抗,任由那温和的灵力从手指流向四肢百骸。沉默半晌,医尘雪一本正经地道:“我错了。”语气里的讨好再明显不过。若是只有先前的覆手,元衡还能理解为是自己多心了,但这句话一出来,心底那个想法瞬间便被证实了。他偏了脸,没再看。话说出口便收不回来,医尘雪也不再顾忌车内还有人,手腕翻转,主动牵住了司故渊的手指。“……”往日里,常是司故渊哄得他那股张扬又刺人的劲软下去,安静得像只雪狸。今日倒是截然相反,被顺毛的成了司故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