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家主因为一件小事去给一个客卿赔罪,该说是裴清晏为人实在端方,还是另有缘由呢?这事光想是想不通的,医尘雪没再纠结,关心起了另一件事。他是跟着那日在椿都边界见到的鬼魂来的裴家,可都过了这么几日了,他都没再见到那只鬼魂。莫不是他那日指错了路,才叫那鬼魂入了椿都,找错了生前旧地?还是说那鬼魂并非是与裴家有什么瓜葛,只是碰巧经过?或是这裴家灵气太重,那鬼魂被拦在外面进不来?最后这想法倒是很有可能,医尘雪想,他该寻张符纸替那鬼魂牵根线,开出一条路来。不过,把鬼魂往别人府宅里引,这算是件缺德事,若是招来什么麻烦,凭他一己之力又难以应对。虽说他身边还有个流苏,但总归这不是在他的一闲阁,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如此想来,他只能去找别人帮忙了。“别人”正站在院子里,往石桌上铺了好些黄纸,提笔在画符。寻常人求人帮忙尚且要说清前因后果,备礼以表敬意,医尘雪又是个想要什么东西都得绕上好几个弯子的人,这会儿自然就不会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他只站在旁边,看着司故渊最后一笔画完,在他还没开始画下一张时开了口:“道长,你画符一直这么讲究吗?”司故渊画好的那张灵符,不管是符文走向还是落笔轻重,都极其规整、讲究,与医尘雪胡乱画一通的截然相反。司故渊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另一张黄纸上落笔:“不讲究的你也见过。”医尘雪本来只是随便捡了句话开头,没想那么多,但经司故渊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在陈家时,这人曾给他留了几张可以唤人的灵符,那上面的符文就很不讲究,是他没见过的样式,不如现在的这张好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医尘雪装着糊涂,凑近了一些问,“道长,你画这符做什么用?”“镇你身后的纸傀。”司故渊头也不抬。闻言,流苏瞬间拧紧了眉,身上的怨气一下子散得比谁都重,却又不敢同司故渊作对,只能眼神报复。但不管他怎么瞪,司故渊连看一眼都不曾。医尘雪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总是一句话就将流苏激得浑身往外冒刺,次次如此。好好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少年,他这个做主子的都惯着哄着,一年里都没受过几回气,反倒让这人隔三差五就气一回。偏不管是做纸傀的还是做主子的,都打不过这人,也说不过这人。医尘雪这些年修卜术,性子养得与世无争,说话做事都温温和和的,有时却也被这人几句话惹得哭笑不得,或是心烦意乱。这会儿,他便没忍住叹了气:“道长,我好不容易哄得他对你改观一些,你却还要说话吓他,真让他记了仇,我也哄不好了。”司故渊这才抬了下眼皮,瞧了眼流苏生闷气的模样。
他道:“哄不好,我赠你一张生火符。”“……”医尘雪实在无言以对。哄不好就用吓的是吧……但别说,这招真的百试百灵,流苏冷哼一声,只敢在心里咒了一句“坏嘴巴”,也收了视线,安安分分地站着,也不瞪司故渊了。医尘雪笑得有些无奈,这位道长实在太会抓人要害,回回占上风。一张符纸递过来时,医尘雪愣了下,接过看了眼,没明白:“给我做什么?”递给他的符纸不是刚画的那张招魂符,而是在陈家时,用来唤人的那种,他叫不上名的灵符。司故渊已经画好了好几张一样的招魂符,他将笔搁在石桌边上,又将那些灵符收在袖中:“我去布阵替他开路,你留在此处,有异动便唤我。”医尘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画的那些招魂符,是早知他会来而特意备下的。这人早知他是为了那只鬼魂才来的裴家,也知道他会来求他。他都还没开口求人,人家却已经什么都替他想好了。医尘雪攥着那张符纸,愣在原地。不多时,走出去一段距离的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沉声喊了一句:“回神。”医尘雪闻声抬头,听见那人微冷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那符须你自己烧,旁人烧了无用。”医尘雪:“???” 动静医尘雪先是皱了下眉尖, 而后就觉得好笑。什么灵符这么大的面子,要他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亲自烧才有用?那人口中的“旁人”指的是流苏,还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是因为不喜流苏, 所以才特意留了那句叮嘱,还是那灵符真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什么别的催动条件?医尘雪琢磨半天, 没想明白,也无人可问,司故渊已经走出去,连片衣角都看不到了。“流苏,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么?”医尘雪望着院门口,往旁边招了下手。流苏走上前来, 指着医尘雪手里的符,一字一句道:“他,符, 不给我。”医尘雪偏头看了他一眼, 也跟着点了下头。是了,眼下他身边只有流苏一个旁人, 说是旁人烧了无用,也便是说流苏烧了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