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望过去,有些无奈:“青月姑娘,你家小姐都没叫。”“对、对不起。”青月立时捂了嘴。她不是没有见过蛊虫,只是上次只有一只,不似现在这般多,她忍不住……可她再怕总不能躲到小姐身后去。但她又实在害怕……医尘雪看着她要躲不躲的模样,叹了口气。叹完他就开窍了。上次在司家只找出来一只蛊虫,他尚且要躲到司故渊身后去,这会儿他站得离蛊虫这么近算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旋身走到司故渊身后去,熟稔地将人再次往前一推。“道长,好吓人,我害怕。”“……”道长仿佛要听不懂人话了。不只是司故渊,旁观的几位也有些看不下去,但青月当医尘雪是需要敬重的先生,司兰卿当医尘雪是救命恩人,两个人谁也不好开口。剩下一个陈云舟,被司故渊盯得袖下的手指都在发颤。他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估计是被陈云舟使阴招的行径给气得不轻。医尘雪如是想着。司故渊视线落在抓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神色有一瞬的缓和。他复抬眼,看陈云舟的眼神冷漠且平静。像极了在看一堆纸灰。“她要见的人不是你,但我是。”只一瞬,司故渊就逼近到陈云舟面前来,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诡谲至极。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里的剑便脱手直刺出去,完全贯穿了陈云舟的身体,在那里留下了一个不断冒血的豁口。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陈云舟陡然睁大了眼睛,试图发出点声音来,可嗓子呜呜的,涌出来的全是血水,他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司故渊的剑穿过他的身体直插进院墙,这会儿却已经飞了回来,剑身上竟没沾上半点儿血。医尘雪听见尖叫声才回了下神,收了落在那剑上的视线。他还是没想起来是不是见过这把剑。司故渊神情依然冷得骇人。只是背对着,医尘雪看不见。只听见他冷声道:“我不管人间的丧喜,但你是纸傀。”陈云舟倒在血泊之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半张脸几乎都染上了血。但他依然死不了。纸傀不会如此轻易就死去。他望见青灰的天,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那个暮春,陈家也是如现在这般。满院挂白,罩在青灰的天空下。他那时还没有名字,个子还不到将他送来陈家那人的腰际,和平常人家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大。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纸傀。将他造出来的那人说:“你是第一个。”至于是什么的第一个,他那时不知道,甚至于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将他造出来,又为什么将他送往陈家,他当时都不会去想这些。因为他那时的心智与五岁的孩童无异,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被人牵着,稀里糊涂地就走进了陈家。陈家夫妇那时刚没了一个儿子,家里处处挂白,他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同他一样不明白的,还有陈家的小儿子,陈宣。他们几乎一样高,他不用仰着头去看他。“你这里是什么?”幼年的陈宣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懵懵懂懂地问他,“我怎么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此前,他是看见过自己额上的印记的,金色的,怎么擦都擦不掉。对那印记,他既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几次尝试涂抹无果后也就放弃了,似乎是接受了这个印记的存在。但现在有人这么问他时,他却又无法回答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额上会有这个印记,旁人却没有呢?他不知道。孩童时期兴许是不爱说谎的,所以他差点就对和自己一般大的那个人说“我不知道”了。差的那一点,是带他来的人先他一步开了口说:“是云纹,就是天上那个云。”于是他只能默不作声。没想到那孩子竟一脸高兴:“我在书上看到过。山风伴流云,不渡也成舟。是那个云对吗?”“是。”接话的人笑得很和善,“这句诗很好。”那人低了头道:“你还没有名字,日后便叫云舟吧,陈云舟。”他后来才知道,大多数人的名字都是爹娘起的,很重要。可他的名字是在那个流云如纹的暮春,来处是一个连死了人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但他终归是有名字了。冠以陈姓。他就这么被留在了陈家,整日整日被小陈宣拉着这里跑那里跑。他们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喂鱼,拿笔在对方脸上胡乱画一通。院子里花开的时候,他给小陈宣在额上画了云纹印记。和他的那个一模一样。不管学什么,他好像总是会比别人快上许多。一起写字,小陈宣不会的,他会了。一起背书,小陈宣不会的,他也会了。那个印记,他也只在纸上画过一次,便能在小陈宣额上画出一样的来。那是第一次,他因为这个云纹印记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