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蛊虫先前不动时只是黑黑的一小团,腿脚皆是蜷缩成团的,现如今步足尽数抻开来,个头竟有人的手掌那么大,看着骇人,司家的两个丫头躲得远远的,只敢紧挨在一起,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夫人嗓音有些哑,大抵是被吓得不轻。女儿枕下日日夜夜放着这种东西,做父母的却什么都不知道,换了谁都难以接受。知道医尘雪坚决会把问题再丢给他,司故渊便索性先开了口:“算是一种供奉。”供奉这个词于谁都不陌生,最容易想到的便是石像、寺庙、香火一类的字眼,再就是祈福、跪拜、信仰,少有人会觉得这些词有什么不好。但凡事有例外。旧时有个习俗,大概是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和傀师的那位祖师爷也有些关系。傀师的诞生源于悯善之心,不是为自身,而是为护佑一方土地,替普通人消灾减祸,但此消彼长,傀师祛除邪祟,也会受到难以规避的反噬,因而各方都会为傀师立像,跪拜供奉,既是求自身平安顺遂,也是为傀师免除受到的反噬。但这么一来也有个弊端,傀师众多,总不能替每个傀师都立像,因此各处所立的像大都是祖师爷的像,他是傀师的始祖,供奉他,福泽也能惠及后世傀师。又因傀师多用符,所以供奉时烧的不是香灰,而是纸灰。这种供奉的本意原是好的,但和蛊虫放在一起便不是什么好事了。西池人擅蛊,饲养的蛊虫千奇百怪,能食灵力灵识,也能食人肉白骨,蛊师自己带在身边倒没什么,可放在普通人身上,蛊虫便不会这么安分了。司故渊解释了供奉的由来,又道:“这蛊虫在坠子里待得越久,她的脸被吃得就越多。”“吃……”司家的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司家夫妇望向床榻上的女儿,满眼皆是心疼。每到夜时,司兰卿总是会蜷缩着身体翻来覆去,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嘴里还喃喃着“好疼”一类的字眼,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本以为是女儿梦魇,如今想来,那分明是血肉被撕扯生吞时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得解脱的痛苦。司夫人强忍着泪水,求助地看向司故渊:“道长,你有法子……救救我女儿吗?”司故渊却没答话,不知是在想什么,垂着眼,似是在看桌案上的蛊虫。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眸光是从眼角泄出去的,正正落在他身后之人的衣角上。他们站的位置左边正对着窗,那窗半开着透了风进来,医尘雪眯了下眸子,被吹得咳了几声。等他抬头时,眼前忽然罩上来一片苍烟色,是某位傀师的衣袍,但却不是后背了。医尘雪眼里透出一丝疑惑来,这人又用那种眼神盯着他看了。每次他咳嗽时,抬眼总能正巧对上这人的视线。“道长,看来你对我这病是真的很好奇啊。”
被抓包的人移了视线,没承认,也没否认。医尘雪眼尾染上几分笑意,他转头对司家夫妇道:“二位放心,他若是没有法子,就不会不请自来了。”司故渊依然没否认他的说法。 问话司家人被司故渊一句“人不可太多”支了出去,流苏也没能幸免,只留了医尘雪还有和司兰卿年纪相仿的那个姑娘。那姑娘约是有些怕生的,被医尘雪叫住时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医尘雪。医尘雪留人,一来是为着避嫌,这总归是女儿家的闺房,不好叫他们两个男子单独留下,二来医尘雪是真的要问些事,听先前这丫头说的话,应是在那司家小姐身边待久了的,对她和陈家公子的事颇熟一些。这屋子有里外两间,中间有屏风和帘子挡着,他们三人只在外间,桌案前坐的是医尘雪,司故渊抱手站在一旁,把坐在圆桌旁的姑娘吓得头都不敢抬。医尘雪觉得有些好笑,他瞧着这人就是面冷了些,也没有那么吓人,怎么就给人姑娘吓成那样?“你别怕他,他只是不爱笑,人不凶的。”医尘雪柔声安抚,又问,“你叫什么?”“我叫青、青月,青天的青。”“青月。”医尘雪跟着念了一遍,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青天朗月,真是个好名字。”他说完这句话,便感觉一旁的人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又收了视线,似是不经意地瞥扫。医尘雪也没多想,继续问道:“那坠子,陈家公子是何时还回来的?”她想了想道:“大概是半个月前,陈公子上门来退亲,临走时将这坠子交与我,让我转交给小姐,小姐便是从那时起……病情加重的。”她说及此,眉眼都跟着垂落,“可怜了小姐对他情深义重,他却连当面将事情说个清楚都不肯,小姐病成那样还亲自上门去要他一个说法,连陈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她不知不觉说了许多,两个听客却都没出声打断,就这么听着,把陈二公子如何辜负司家小姐的始末听了个大半,倒是比话本子还曲折些。旁边那位冷着脸的不知作何感想,医尘雪倒是听得饶有兴致,手撑着半边脑袋,“你刚才说,自陈家那场大火后,陈宣同你家小姐没有再见过面?”“是,”青月点了头道,“小姐曾去过一次陈家,想找陈公子将事情问清楚,可是没见到人,后来我也替小姐去过好几次,可总是被陈府的小厮一口回绝,说是陈公子守丧,不见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