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暝与逸白的看法大同小异,方才那裘皮黯淡无光,皮毛干枯,就算原来价值连城,现儿个估计还不值一匹普通锦缎。
赌坊的人也如是说,不然那泼皮早就拿到当铺去当了,哪能便宜赌坊呢,这地方压价要压个三四层。
所以双方争执久了些,薛凌由着性子凑进去看,初初还好呢,那泼皮又说厚度,又说皮毛,又说金线,又说绣花。
不知怎地,说到绣花,薛凌就疯了。
薛暝绞尽脑汁回忆着细节,道是拿了那裘皮喊泼皮往张棐褚处支钱后,就一路抱着那么件破落裘皮一路飞檐走壁赶了回来,马车都没坐。
逸白咂舌:“什么袍子那么精贵。”他也是富贵堆里出来的,就刚刚那一堆破烂,说破天去还是个破烂。
狐疑间往书房里探罢一眼,又凝神听了片刻,好似没什么动静,他无奈,只得交代薛暝道:“薛姑娘的性子,你知道的,还是等她闲一阵再问究竟吧,我是寻不出法儿来了。”
薛暝点头,待逸白离去,复回到书房暗处,却见薛凌将一张最大的舆图铺在桌上,不知是在看啥。
薛暝猜是临春,临春,临春究竟如何?往日确是提过这地方的啊,没见薛凌有何异样,怎么今日与这个地方过不去?
他心乱如麻不知要不要上前问,忽见薛凌一手将舆图揭开,又将散碎物件推了一地,慌里慌张抽出张纸来。
她一颗心狂跳,自那日后再未来过书房,东西肯定还在。还在,她不敢直视。不知春不知春,不知春。
衣上一枝牡丹娇艳欲滴,本是春。
是绿栀说,她们要回祖居,就在临春,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地方,临近春天,所以叫临春。
偏偏她在舆图上摩挲过百十来回的临春,当时她就记得,总是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的,可是究竟听谁说起过啊。
那日窗外飞雪连天,于是她写,朝朝暮暮不见日,写完尚在惦记,活了这小二十年,竟不知临春是哪。
不知便不知吧,随便是哪。
落笔轻松明快,一句无关痛痒的自嘲,偶律合得甚好,老不死若在,少不得该夸自己两句。
句成:岁岁年年,不知春。
------------
第949章 洗胡沙
似乎这会还能透过纸上墨迹看到当时张狂,是垣定那条暗河汹汹,蜿蜒成横撇竖捺。
与其说那些时候的忐忑是犹豫要不要,不如说是担心成不成。
薛暝也瞧见了那张纸,此时才知,这不知春三字,说的大抵是临春。他猜不到此地与薛凌有何渊源,只觉这会不好上前细问,屋内寂静良久后,纸张随着人手砸在桌上,而后是薛凌一声压抑叹息。
薛暝垂头不忍看,却闻薛凌道:“你过来。”行至桌前,又闻她细细交代了薛宅方位,让薛暝去看看。
没记错的话,那破烂袍子该在那破烂地儿。霍家事结后,自己再没去,也就没收,却不知如何,落到个无赖赌徒手里。
薛暝一一应了,刚说要走,又被薛凌叫住,悲戚难掩:“还有一处……你也顺路去瞧瞧。”
薛暝等了片刻,薛凌说的是存善堂所在。
薛暝忙转身,两处来回,饶是赶的急,仍是个把钟头尽了才回到壑园。这中间又在存善堂多呆了些时刻,原是他以前曾瞧过薛凌残笔,只能勉强认出满堂……济世手,悬心之类的几个字,当时是在不知写的啥。
今儿站到存善堂门口,才瞧见门口联子挂的是:长恨身无济世手,但求胸存悬壶心。
粗看之下,还以为薛凌写的正是这个,仔细回忆,又觉有几个字怎么也对不上,瞧了好一阵才离开。
回时本是直接走了薛凌日常住处,不曾想竟扑了个空,原薛凌还在书房坐着,不知何时,又拿了那张纸在手上。
昔日寻常事,都到眼前来。
石亓,齐府,她想的神神叨叨,想着这些人,想到存善堂那副联子,将一张纸翻来覆去的抖,自责许久没去给老李头上个香。
老李头老李头,老李头在,也是极喜绿栀的。绿栀的娘亲做得一手好饼,偏自己赶了几回都没吃到。
还是存善堂里的井水好,能凉着几块饼到第二日。幸而绿栀一家带的银子颇多,就算临春战乱,估计也够撑一段时间。
薛暝过来时,薛凌已挂了些轻微笑意在脸上。瞧见他来,还能心平气和轻问得一句:“如何?先说薛宅那头吧。”
薛暝怕她不喜,迟疑间尽力委婉了些。言说是近来本不太平,便是天子脚下,一户人家经年空着,免不得有歹人鸠占鹊巢。
薛凌并未生怒,浅笑道:“那是住了旁人?”
薛暝点了点头,又忙说是去了并未遇着,只门上无锁,里头胡乱堆了些被褥铺盖,看着不像是住了正经人家,倒像是……无家可归之人避风寒处。
薛凌笑了笑,又瞧得那张纸一眼,嘲道:“你大可不必哄我,什么无家之人避风寒,一群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