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牛连连应下,哄瘟神一样将江府的人哄走,他在明县过的如春秋梦好,哪需要个不相干的人来催着梦醒。
他既应下,又是张垣时时在侧,来人不好久留,便回了江府复命。这厢李阿牛真个儿成脱绳的牛马,与张垣是热火朝天,也不忌讳李家庄子是个破落地儿了。皇帝金口一开,他祖上十八代都能自称一声“本老爷”,这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但是他不忌讳,张垣突而就犯起忌讳来了,主要是谁也没说过李常侍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啊。
这还真不能怪张垣消息不灵通,那把火大小也得是个人间惨剧,李阿牛自肚子到城镇里谋生,只说自己祖上打渔,家逢横祸,苏凔尚且不能详细知道是个什么横祸,京中旁人哪得知,知道的江府又不能迢迢给张垣递口信。
这事儿闹的,李阿牛瞧不出张垣面色变化,身边常年跟着的人却是瞧出县老爷满脸笑意像是吃了十七八根黄连。
不过苦归苦,事儿还是要办,张垣虽是在明县小地方当差,往来也是阅人无数。初听得慌乱之后,察言观色旁敲侧击试探些许,他基本确定,李阿牛对这里头事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那就容易多了。
就按照寻常人家办白事儿的规矩,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唯一不同的是,这李大人父母的埋骨地儿,它得找……
当年庄子上一把火,整庄人除了恰好在外办事的,其余死了十之八九。那个时间点,田里插秧的有,河里打渔的有,地里挖土的,他还是有。最后俱是一截炭,谁儿个分的清谁是谁。
这么大事,肯定是官府来收场,运气好点的死自家,又恰有个幸存的或者亲戚听说,那能捞着单独埋了刻个名在木牌上。
运气不好死外头,又是一家死绝,衙差也没工夫分辨谁是谁,一股脑儿丢坑里,填上点焦土就算行善。
可不管是单独埋,还是与人死同穴……那庄子往日有多少人,如今埋的只多不少,毕竟还得算上点祖宗啥的。
这可不就难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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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庭前月
好在李常侍既然在,当年必定是没死绝,只需要从乱坟堆里找苦主,不用从乱葬坑里辨骨殖。
生拉硬拽生搬硬套生拼硬凑再加上几个下属插科打诨转移话题,这一趟县老爷出巡可算是办完。寻着李阿牛父母骨殖不算,张垣还将李阿牛的记忆中事儿打探的七七八八。
却说李家庄子上有商人丢了价值千金的木偶,这事儿张垣知。又说李阿牛的三叔的四婶她妹夫,管得谁谁谁,总之就是那家子捞着了,这事儿张垣可就不知了。
天地良心,当年是官府发的告示不错,但那时候京中来了秘密人士,腰间牌子一亮,明县方圆之内,哪还有他说话的份儿。李阿牛父母去时,见到的差爷就已经是霍家人了。
重阳前后果真是烈日炎炎,张垣一头汗水抹了又抹,直抹的脑门发亮。又闻李阿牛随父母前往县城里衙门处讨赏,而后自己贪玩,去了集市街买糖。因横财当头,够自家几辈子吃喝不尽,他被小东西迷了眼,所以回的晚,这才……
话到此处,李阿牛伤感追思一扫而空。新的穴居由明县高僧择定,就在李家庄后面的小山上,三面环水,一面依山,居高临下可俯瞰整个李家庄,虽然如今就是一片荒地,但对死人而言,也算是个念想。
人在高处,好风趁骄阳,豪情自生。且时间过去那么久,皇帝还只守三年孝呢,惦记怀念虽有,要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实在是哭不出来了。
李阿牛没说当年他在县城里耽搁,是因为遇着了个娇小姐,百般讨好不得。自家本没什么好东西,是而突然花不完的钱财傍身,有显摆之意,拎着钱袋子瞎转了三四时辰,只想捡个最稀罕的物件。等脚踏到李家庄村口时,无主的尸体都被抬到一处了。
穷人家里十五六的小子算是壮劳力,李嫂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允了他自去潇洒。
大抵多年来午夜惊醒,李阿牛也曾悔过若自己早些回去,那么大的一条河,总能泼几桶水到自家屋檐上。
救不了人,起码免自己父母少受片刻的火焚之苦。
当然结局是否能如此未知,可而今站在山顶,已是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身后事办的风光,就能让人以为自己身前给足了爱敬,再无什么愧疚了。
他不愿意提,张垣哪能追问,巴不得就这般糊里糊涂囫囵过去。最后一锹黄土盖上,石块是民夫连夜凿的,碑文是师傅赶命刻的,都给摆弄上去。
县城里的庙也好办,寻了个现成的小居处,找人修葺粉饰,香烛宝坛移过去,书画高人提了字,奉上灵位这就成了。
至于那等身像,实在急不来一时,张垣再三告罪,说是年底之前必然让高堂大人驻进来,到时再请李阿牛还乡请酒。
话里半真半假,李阿牛也听不出来。但几日之类要塑个像,在他的观念里是有些为难。到是近日大小事皆是张垣帮着操办的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