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好闻的药草清苦味在回廊处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腐臭味,是人濒死呼出来的一口浊气,若有似无,认真去闻,又似乎什么都不存在。
薛凌在鼻子前轻挥了两下手,冲进房里,绿栀听声回头,双眼红肿瞧过来,当即泪就到了腮边。看着是要喊,许是怕吓着老李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起了身往门口,连薛凌一并拉出屋子,呜咽道:“李伯伯不行了”。
话毕双手都捂到嘴上,没等薛凌劝,一跺脚自个跑了老远。她在齐府这么些年,哪曾见过生老病死事,便是齐世言中风,也没轮到绿栀去伺候。
一个人苟延残喘未必有多凄楚,更凄楚的,是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所敬所爱苟延残喘的人。凄楚到你想他活,又想他快些死。
这凄楚磨的她跟薛凌诉苦的力气都没,更加没有拉着薛凌去叫老李头睁眼的喜悦。睁了,又要闭,还不如不睁,起码不要在她面前睁。她承受了这十来天的希望与失望,一见薛凌,只想找个角落躲躲。
而且,在无穷无尽的磋磨里,人总容易去苛责旁人。如果,那晚没有三小姐在李伯伯面前杀人,李伯伯也许……还是好的。
齐家的小姐,谁会作这等恶事。过往好与不好在情绪面前都不值一提,分明她当时也咒骂过那些人该五马分尸,现在却开始埋怨薛凌心狠杀人。绿栀终记起,薛凌根本就不是齐家的小姐。
心结不能种啊,种则生根,风吹则长。
可天底下,风怎么会有一刻停止。
薛凌站在门口,看绿栀背影彻底消失,才回神勾了嘴角,抬步往屋里床边去,几步路几乎走了半盏茶才到。
死个人而已,有什么好介怀。
江玉枫说的也对,人近七十古来稀,老李头这把岁数,死了也算寿终正寝。她在床前又站了良久,床上老李头盖了厚厚锦被,只露出个脑袋。
这也就离开半月多点,人居然能老的这么快。
她想覆手上去,在空中停了半晌,却摸到腰间剑柄上去。连声伯伯都没喊,只偏头向别处冷道:“我回来了。”
床上人没个动静,她哽着嗓子又喊了一句:“老李头,我回来了。”
仍不见回应,薛凌向桌边掀了茶碗倒水,战战栗栗往嘴边递,茶汤洒了一地,喝到嘴里不足三分之一。
茶碗磕到桌上重重一声,她张大嘴无声的喘了口气,回头冲至床边要再喊,却见老李头眼睑处来回滚动,显是在极力睁开眼睛。
门口绿栀进来,端着托盘道:“江国公那边送的参药来,一个时辰一次,李伯伯喝了会好些的”。说着将托盘塞给薛凌,又转身不见了人。
凭是哪家富贵娇小姐,总有个家中老人需要侍疾,再不济,茶水总捧过一杯,只薛凌当真没做过这活儿。要论起奉茶,得追溯到五六岁给太傅行礼。
自江府那晚后,这事儿就不是什么愉快经历,薛凌也不想去回忆,手里拿着汤勺陌生,只管接二连三的往老李头嘴里灌了。
碗里汤药还剩下约莫一半,老李头眼皮就上下分开了些。薛凌瞬觉这汤药有奇效,再无故作强硬的心思,雀跃喊了一声“李伯伯”,舀了满满一勺要喂。
老李头却吃力的偏脸向一边,嘴唇哆嗦不肯再饮。薛凌不明所以,将碗搁在旁边附耳上去轻声道:“李伯伯,你说什么。”
老李头回过脸来,手从被沿处伸处,拉住薛凌衣带,轻声道:“小少爷……算了”。薛凌抿嘴,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一回,老李头仍然说的是“算了。”
他从来劝人,就只会劝“算了。”
算了,那些事都过了。
他也知道存善堂砸了人生意所以被人找茬,给点钱,就算了。他也知道薛弋寒当年没的冤,但是现在薛凌活的挺好的,再不济,薛璃也活的挺好,京中锦衣玉食不比平城风沙强么,所以也算了。
他也记得当年胡人南下,妻儿惨死,然现在他能每年忌日烧成把的纸钱,因此还是算了。日子过去,人该往前看,这辈子七八十载,谁也不能盯着三四岁没抢到的那块泥巴啊。
有什么事,不能算了?
绿栀想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无薛凌当面捅了那俩倒霉鬼几剑,老李头没准还有日子能耗。宵小闹腾确然耗费心力,可真正让他一病不起的不仅仅是因为这,更多的是京中无人不知的事:相国霍准密谋造反,已被天子于狱中赐死。
远在千里之外的霍家将军霍云旸,手握数十万兵马又如何,那可是被人直接把脑袋给拎了回来,连个全尸都没留着啊。
然老李头清晰的记得,当晚有个脸上带疤的男子与小少爷一起来的存善堂,帮着处理薛凌杀人的善后事宜。
那个男子亲口对他说,说的是“我只晓得,她把当今相国霍准都给杀了,真是厉害”。那个男子说的是小少爷杀了霍准,而先前说的是不知薛凌要去哪,只知道要再去杀几个人。
几个人,是哪些人呢?
若小少爷在京中,自己病的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