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鲁文安往平城方向而去,虽知他绝对是要半道儿逃跑,可此时拆穿,无疑是绝了自己后路。放任安鱼离开,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鲁文安一过鸟不渡,随即转向往乌州方向狂奔。他原不该撒谎阻止袁歧再派人去探,可他怕万一胡人还没进平城,被孟行知道了,那孟行肯定不会止步于鸟不渡,而是要将兵马连夜往平城推。
若能顺利赶到再休息一晚,自然是普天同庆,怕的就是还未进城,胡人已然拔营起程,二者对上,那平城兵马当真是一点胜算也无。还不如留在这,既有时间休息,还有鸟不渡为屏障。且十里之后就是宁城,逃命也逃的快点。
只是这谎话未必有用,假如袁歧非要再派人去,那也没别的招儿,当务之急是他先走,沈元州过来了,一切都好说。
他从未想过放弃平城,可此时平城里面空无一人。
孟行未必就想弃甲丢地,更何况平城确实空无一人。
薛凌饮完水,搂着那盒肉干坐回粮仓前。火石是现成的,油库里羊绒也多。这玩意是西北处绝佳的引火材料,微末一点火星子沾上,就呼啦炸开一大蓬。
油纸紧密卷了再以细线系牢,是鲁文安教的土法子。纸层里不透气,所以烧不起来。但纸张又易燃,余烬经久不息。
因此只要将一端燃透,便成了个简易的火折子,下次要引火,猛吹两大口即可。小些时候她常用这方法带火种,也算是个有趣玩意。
油脂是下午就浇上去的,粮食堆积在一起内层会发热。守粮仓的人除了防耗子,还得按顿翻粮。霍云旸没安排人在这,大抵是因为料定胡人第二日晨间便会来取走,犯不着多此一举。
孰料今日拓跋铣没个动静,不过一日堆积尚无高温,只是这点热度已足够让油脂肆意流淌。薛凌手指整个没入粮堆,拔出来看到指尖亦是油润,知油已经浸的极深。
一把火下去,应该能烧透大半。
她小心翼翼打着了火石,将羊绒覆上去,看着火焰腾空而起,又急的直接将手捂上去。
火太大了。
天还未完全黑尽,昏黄火苗在夕阳余晖融为一体,几步开外大抵就已看不清。可她仍然怕这点东西能穿破城墙,燃进胡人眼里。
她大可现在就将火石打着直接丢进油污里,看着火海席卷过往与明日,然后绝尘而去。只是薛凌捏着火折子坐在那躲了又躲,寻了又寻,才拐进一间屋子里的角落。再次将羊绒引燃,把火苗渡到折子上,又扯了床上布匹将烟雾挥散,才提心吊胆出了门。
靴子落地之前远远比落地之后要可怕许多,拓跋铣迟迟不来,连薛凌都开始怕。她怕沈元州还没到宁城,她怕这一堆火起,拓跋铣立即就能知道城中有异,会立马杀过去。
或者即使沈元州已经到了,多一刻准备总有多一刻的好。她还不能放这把火,她要这座城继续安然无恙,尽可能的拖延些时间。
拖到,也许能拖到拓跋铣根本不能去宁城。
申屠易应该早几日就到了安城,他到底有没有找到石亓?石亓一回去,胡人便会内乱。这边又失了粮草,沈元州已经到了宁城,没准拓跋铣就不会南下了。
可是这些事情看不见也摸不着,她既不知道申屠易究竟能不能把石亓给弄回去,也不知道沈元州会不会到宁城。
这一晚如坐针毡,睡意更是无从说起。薛凌将剩下的油桶用剑扎了个小孔,拖着从粮仓到北城门口来回走。走了几遍后看路上漏下的油并不十分多,便回粮仓又收集了些污油继续洒着。直至看油渍已在流淌而不是往地上渗,才停了手。
瞧这样仍不太能确保火势烧过去,库里羊绒也还有些,她又提了一包,沿着油印铺了薄薄一层。这些事做尽,看衣服里火折子仍时明时暗的燃着,方觉一切都妥当。
一笔一划将井口那“凌”字又描深了许多,天刚鱼肚白时,群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凉归凉,可依旧天干物燥,和她在宁城烧纸时差不多。
北城门大开,昨日过来便是如此,今日也没关上。算是旧俗,如果留了空城,守将会下令将城门大开。无它,索性是人要进来,门撞烂了回来还得修。且胡人若进得容易,可避免城池火焚之苦。
可能平城比较倒霉,并没逃过这一劫。
薛凌倒是有心想将门关上,挡得一刻是一刻,但是城门门栓是上千斤的木头,需几人合力拉动铰链方能吊起取下。她没这力气,关上门也是白瞎,乐得开着落个坦荡。
没有下雪。
七月底下雪倒也少见,她在平常活了十来年,没见过几次。可她坐在井前,想的不是今日,而是含焉说的“没下雪。”
“那年原子开春极早,太阳很好,胡人过来的时候,太阳也好……什么都好。”
果然胡人过来的时候没下雪。
是京城在下雪。
拓跋铣踏过城门时,已令人缓了马速,本来平城是一座空城,是该纵马狂奔入城的。然拓跋铣何等人,一日未收到宁城信息便知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