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的时间。
“她死不得。”
她拖着申屠易衣角,明明是伏在地上,语气却恍若高高在上,不容置疑。她从来没这么声色俱厉的说过话,她这一生都是和顺谦柔,逆来顺受。连在胡人身下恶心疼痛到了极致,都是一句欲拒还迎的“大人,你轻些。”
她想自己反正活不长了,省着力气也没什么用,不如尽数浪费在这最后光阴。
她根本不知道薛凌是谁,她喊了这一个早晨的“薛姑娘”,在申屠易未成点破薛凌身份之前,不过是梦幻泡影。
她被薛凌拉上马背的刹那过后,那一路,含焉的注意力都在薛凌身上。怎会没听清薛凌与石亓等人分别时说的那句“我姓薛,三年前,你与拓跋铣兵临平城,我就在城内”。只当是情急,由不得人细想。
薛凌一走,她就孤身一人上路。惶恐无助处仔细咀嚼,总能摸出点门道来。再不会有谁比一个平城人对三年前那桩战事印象更深刻了。
拓跋铣围城数日不攻,战事既没起,薛弋寒就不能下令其他城调兵。然平城临敌,自是多有筹谋。城内囤兵,老百姓本就是长居城廓周遭,以城内作散集商贸之地,日升而聚,日落而散。
胡人围城,城内小有戒严,虽还没贴驱民告示,然紧张气氛多少还是影响了百姓生计。那几日,长街多是空无行人。含焉长于平城地界,对城内什么情况不说了若指掌,总不是陌生。且西北边境人烟稀少,姓氏单薄,多以赵刘姚居之。
薛字,少见。
能在鲜卑人围城时还在城内的薛姓人,就更少见了。
平城的人,谁还没听过薛家父子的名?然含焉显然是不知道薛凌是个姑娘,她听薛凌说自己是薛,只能猜到薛凌与薛家父子有什么渊源,决然没想到,救她出胡境的人,是曾经城里一提起就咂舌的薛小少爷。
可就这么一点念想,已足够她不要命的护着。而今猛然听得薛凌是薛弋寒的儿子,她怎么能放申屠易走。可她声嘶力竭喊着“不能死的人”,其实并非是薛凌。
她说的是薛弋寒,已经投胎数年的薛大将军。
世人皆知薛弋寒已经死了,她还要牢牢抓着申屠易不放,以一种谶言的口吻,如同一个狂热的信徒,对着申屠易传经布道。
“他死不得……他死不得。”
“他没死,我有父慈母爱”
“他死了……”
“我就人尽可夫。”------------
第326章 昭昭
三年前的那场战火,从未熄过,只是在这一刻才烧到京城,虽不过米粒星火,可谁也不知道能烧出个什么窟窿来,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拓跋铣马踏平城时,京中还是一片歌舞升平。这城里百年太平富贵,哪能是区区一场胡患可改?后西北支离破碎,天子罪己长跪不起,也不过,是朝堂多添了些口干舌燥。
迢迢千里,渭河天险,拦住的,不仅仅是胡人拓跋铣。能逃的,多不过百之一二,剩下的还有以万数不能计之的梁国平民。皇城里人人齐呼天子英明,国贼伏诛,那片土地上白骨露野无人敛。
太远了,那些城池离京中太远了。
远到本就没几个人能看见,人的记忆还那么短暂。魏塱拨粮免税轻徭役,黎民隔三差五要喊吾皇万岁,众生十天半月须谢天子龙恩。不过区区数月,申屠易再去时,沿途已无夜夜恸哭。
活着的人,尽数叩拜魏塱。惦念薛弋寒的人,都死了。
所以不怪申屠易,不怪他巴不得薛弋寒早些死。早死了,没准日子能一直像他看到的这般安乐祥和。也不怪薛凌,不怪她开始怀疑薛弋寒的是非功过。如果那半块兵符物归原主,是不是就没这场西北之祸?
京中还有悠悠众口,或明说,或腹诽,或高声,或私语,肆意评判谁才是千古罪人。只是,他们未曾在那场屠杀里停留片刻。
他们不过是,道听途说。
含焉伏在地上不能起身,只努力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申屠易,口中念念有词未停。大概是觉得多念几遍,申屠易就能相信。相信薛弋寒死不得,薛弋寒的儿子也死不得。
薛凌曾等过含焉死到临头的口不择言,她无法狠下心肠扔下这个人不管,就私心想等到含焉出言不逊,好给自己找个借口。只那时候眼见石亓举刀纵马而来,含焉也不过哭哭啼啼的祈求了一声“请姑娘将我一缕头发带回故土”。
她不太明白含焉此刻近乎蛮横的语气是怎么来的,只是这如同胡搅蛮缠的举动,比那会楚楚可怜远远要让人绝望。薛凌转不得身,哑着嗓子什么也没说出来。她既不能喊含焉走,又办不到求申屠易放了那姑娘,她站在那手足无措。
一如当年,鲁文安废了胳膊。
申屠易低沉着嗓子道:“谁死不得,你知道老天爷每刻要收多少人?谁死不得”?他调整了一下刀锋,觉得自己的威胁已然十分到位。要是含焉再不放,别怪他没提前打过招呼。
含焉嘴里喋喋渐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