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我觉得未必,大部分人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因为那样对谁都好。维持浑然不知的假象,就不会有人针对他们,那些试图反抗的人也不是没有,你父亲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到父母,他仍是耿耿于怀:“你觉得我爹是暗中与林家势力抗争的那些人,还是元氏宗族安插的亲信?”
“以目前我所知道的线索来看,应该是前者。你父母均是龚州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和元氏宗亲有瓜葛的人,很难得到他们的信任。要知道宗亲之间很看重亲缘关系,即便是像我父亲这样有血缘的兄弟,也因为祖父的事情被排除在宗亲之外。我查过记录,懿德太子的婚事其实也是宗族一手撮合,虽然不似先帝一样娶了表妹,但太子妃也是出身宗族的一支,只是后来家道没落,被宁国候元骁乾收为义女,才得以嫁给懿德太子。”
他听得心有戚戚:“如果懿德太子没有死,是不是又会任由宗亲摆布?”
元念卿也不能肯定:“那要看懿德太子的手段,不过从如今的结果来看,他不是个能在狠斗中自保的人。那个人性情难以捉摸,却不能否认,他和太后一样杀伐果断,只要有必要,哪怕是自己的外祖父也能拿来当做筹码。生性纯良的人再聪明,也很难斗得过这样的人。”
这一点确实狠绝,换做是他,绝对下不了手:“你觉得他和太后最终会斗出什么样的结果?”
元念卿忧心忡忡道:“很难说,如果是那对母子还容易判断些,可现在又加入了元氏宗亲,变数实在太多。”
他不懂对方为何如此忧心:“元氏宗亲不都已经被赶出京城?”
“他们确实被赶出京城,但天下之大不只有一个京城,元氏宗族久踞从西到北的五六个州,这些地方一旦生变,京城也不可能安稳。”
他听出元念卿的意思,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你担心宗亲可能谋反?”
元念卿面色凝重地点头:“在他们心里那个人的皇位来路不正,而且懿德太子之子又在元震手上,一旦打出这个旗号,其他对太后怀恨的宗亲肯定会随之响应。毕竟在他们眼里,那个人和太后是母子,有无法抹除的血缘。”
尽管之前就觉得皇帝当得不易,但白露还是第一次觉得对方可怜,和亲生母亲决裂至此,兄弟姊妹死的死逃的逃,还被宗亲视为眼中钉,也难怪一直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那个人最后也没逃成,为什么不能和太后和好?”
“有些东西一旦出现裂痕,就再难复原。何况当时他是太后唯一的希望,如果他成功逃离皇宫,太后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其他儿女的血仇也再难得报。所以他有逃跑这个念头本身,就已经是对太后的背叛。”元念卿说到这里顿了顿,“另外,缘卿的存在或许也刺激到了太后。”
白露想不出其中关联:“缘卿明明帮太后照顾那个人好几年,为什么反倒刺激了太后?”
元念卿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先不提他,如果你父母还在,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不由得愣住,如果父母健在,知道自己对男子倾心,一定不会允许。就算父母不在,如果不是身边人都以平常的态度接纳,又有元念卿的细心呵护,他对待这份感情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坦然。
长久的沉默足以让元念卿明白他的答案:“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对吗?”
他心虚地点头。
“不用觉得自己理亏,换做是我父母双全,身体康健,也不会对你如此眷恋。”元念卿含笑抱住他,“正因为我是这样的我,你又是这样的你,我们都缺失了许多东西,才会那么需要对方。那个人和缘卿大约也像你我一样,但他们失去的还不够多,一边是太后的血仇之恨,一边是师父的命令难违,这些都是他们脱离不了的桎梏。”
他情不自禁回抱,元念卿总是这样,每当自己裹足不前的时候总是能帮他破除迷茫。父母在与不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他无需为另一种假想的人生怀疑自己的感情,此时此刻他的感情毫无虚假。
因为他比很多人都幸运,能够在失去一切之后遇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元念卿。
走到第三天,外面忽然开始下雪。幽州的雪和龚州不一样,落地就化成水,根本积不下来,土路一下子变成泥路,走起来更加费劲。
周围也变得愈发潮湿,元念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天只能两三个时辰有精神。
白露心里暗自着急,打定主意到了玉屏山先找地方好好歇歇,等元念卿把身体养好些再想办法出去找人。
预计七天的路程在泥泞中拖成了九天,幸好玉屏山并不十分陡峭,山上人来人往还算热闹,也不缺落脚的客栈。
白露特意让听剑找一处大店,但车帘一撩开元念卿就皱起眉头:“怎么有股药味,不是找错地方了吧?”
听剑看一眼招牌:“没有,是客栈。”
他仔细闻了闻,好像确实有些药味从外面飘进来:“或许是附近有药铺,我们要间上房躲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