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公主那封奏疏,“从京中选些人马到苏州,与吾儿同往闽东去见司砺英。”
下座几人闻言颔首称“是”,随后一同拟订了随武真公主前往闽东谈判的人选和旨意,季无殃又叫她们把其余奏疏中所禀之事也一并转述给她听,有几桩要紧的事,就都在这边书房里草拟完,由季无殃确认无误后,她们再行誊抄,待宫官当着季无殃的面一一盖了印,再由婺国夫人和几位内舍人带出宫,下发各部督办。
几日后,数位使臣及百名嫖姚军将士从建康赶到了苏州府水师大营,向武真公主宣读了季无殃的旨意。
武真公主这天穿着一身水师戎装,在大营外香案前低头接旨,听到“暂不用兵”这几个字时,她眉间微蹙,心里还盘算着再写奏疏请旨,很快又听到旨意中令她亲自前往闽东探查此事并接回被劫持的部下,她当即为之一振,叩谢完圣恩后,起身跟那几位使者说明日就出发去闽东。
第二天,前往闽东的队伍整装待发,遵照季无殃的旨意,为了避免再在海上遭遇波折,她们此去闽东将沿海岸官道骑马前往。
武真公主换了身轻便骑装,在水师大营门外的临海官道处一跃上马,勒着缰绳往海面望了一眼,她在心中算了算自家被劫持的蒙冲预计抵达流求的时间,自己快马走军驿道应该能在那些船靠岸后不久赶到闽东,估算完时间,她双腿一夹马腹向南飞驰而去。
夏初的灿阳铺满了海边的军驿道,也洒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随着天气日渐炎热,从海面吹向陆地的风变得潮热起来。
一日热似一日的海风,被潋滟生辉的簇簇浪花带到岸上,卷起岸上人鬓边的碎发,黑色发丝轻轻拂过那人脑后三条簪发髻上的锋利钢刃。
司砺英这天午后带了一大群人,站在流求岛北端港口边,她望着面前缓缓靠近的船队,打头的楼船上插着她自家的“司”字旗,而后面还有一艘陌生楼船,上面飘扬着一面紫色旗帜,她已从大副提前派回来报信的人口中得知,这是燕北来使。
不多时,打头的楼船靠了岸,两头下锚停稳后,船侧伸出一道艞板,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
司砺英看到背光的艞板上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人,看轮廓是她的大副,她们行到艞板中途从楼船影子里走进阳光下时,她才看清走在大副身后的那人。
只见其人两肩横阔,身量颀长,一头碎短乱发在呼啸的海风中肆意摇曳,那人边走边朝岸上张望,看上去一脸散漫,举止落拓不羁,等到她们再走近些,司砺英又瞧见了那人颈侧十分抢眼的猩红刀疤,她回想起先前刀婪给她讲述的燕国情况,立刻认出迎面走来的这位,正是燕国上元十二君之一的妊婋。
湾头堪泊
“我这妹妹粗鲁不懂待客,这一路若有怠慢,望你海涵。”
司砺英款步走到妊婋面前,神态随和,语气轻松,但因她容貌生得粗犷凌厉,这样的客套话从她口中说出,却也显不出几分客气来。
妊婋见状笑着拱了拱手:“这一路得大副关照,今日又承蒙大司命亲身来迎,不胜欢喜呀!”
司砺英听了这话不由得眼睛一亮,妊婋跟她打招呼说的这几句,竟是闽东话。
这几天妊婋跟司砺英手下的几位二副三副都混得颇熟,也常在船上四处溜达,同水手们搭话闲谈,通过她们散碎的言语拼凑出了司砺英的过往和这几年的发家历程。
楼船上的水手大部分是闽东出身,小部分是流求土著,还有些是琼州岛来的,虽然大家身上都是相似的布衣,但凭样貌发型和口音还是很容易分辨的,像几天前截获江淮水师蒙冲的那几个留短发茬的,就是琼州岛人氏。
这些人出身各异,在船上相处得却很融洽,众人基本上都说闽东话,大约仅有半数人听得懂官话,开始时妊婋只能是驴唇不对马嘴地跟她们硬聊,后来几天里连听带学,也能说上几句了,因她平素最善仿人神情语态,今天跟司砺英打招呼说的这句闽东话,乍一听已经挺像那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