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搂着玄易走上前,跟师姊千光照和师妹千山远彼此相见毕,只说她二人丝毫未变,随后又看向旁边那位唯一的陌生面孔,见其高壮瑰伟,仪质洒脱,颈侧猩红宽疤十分抢眼,于是赶忙拉过她的手笑道:“你必定就是妊婋了!”
妊婋不曾见过这位道长,但从对方的言行举止,她已猜到了,这正是灵极真人在千光照和千渊海之后收养的第三个徒儿,法号千江阔,这些年她四处游历,一直替灵极真人在外收集古籍拓片,已有好几年没回幽州了,妊婋只从千光照等人口中听说过她,其她道长们也不时提起这位三师姊为人风趣热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妊婋笑着跟千江阔问过了好,也被她亲亲热热揽住肩膀,跟玄易一左一右随她一起走入道观,千光照和千山远也跟在她们后面迈进了大门。
她们进来时还有不少道长从观中大殿两侧走出来相迎,都说观主和灵极真人已在后殿等着她们了。
千光照和千山远以及玄易三人还是照例先入正殿,到地母元君前进香,妊婋没有进去,只在殿外庭中来回溜达等她们,一边四处瞧看。
千江阔也没进正殿,看妊婋留在外面,遂走过来给她介绍起这边前殿外的几间院落,除了正北面供神的正殿外,两边还有制香和上早课的小殿。
洛京城外的这间太平观并不大,庭院古朴,显然建成有些年头了,正殿外面还有一棵粗壮古树,妊婋绕着那树转了两圈,见那树干需要三人合抱,不知寿龄几何,于是好奇问道:“是先有了这观呢?还是先有的这树?”
千江阔笑说此树是道观落成时由第一位观主种下的,算是与这观同寿,至今已有百年了,妊婋听完伸手摸了摸那树干,不禁感叹道:“也幸而生在这里,没被山下拉去做了梁木。”
这些天妊婋同众人搜查皇城内各处殿宇时,翻看了不少没被带走的典籍,知道洛京城外的山林皆需供皇家宫苑做建材,洛京四周的山林本就不多,赶上大兴土木的那几代帝王,整个京畿道内树林遭砍伐破坏极为严重,直到后来改为从山南和秦岭运送木材,才让洛京周边山林得以喘息,她们这次一路走来所见多是新生细木,想来当年观中为保此树,定也花了不少心思。
千江阔见她提起这事,也颇为感慨地点了点头:“男人掌权时,总视天地为己有,肆意掠夺,每常伤及万物。”
说完她又闲闲问起妊婋是哪里人,说“妊”这个姓出了京畿地区却不常见,随后听妊婋说自己生在洛京,千江阔问道:“可是出于宫官世家么?”
妊婋摇摇头说不记得了,目前只对太后所居慈训宫几处地方有些印象,她离京时年纪太小,实在想不起别的,而慈训宫内的留守宫人在铁女寺军进城后被带走,其余品阶高的都随驾迁都去了,现在应该已经被季无殃带到建康了,皇城内剩余的宫官和宫人包括宫嫔都是在太后崩逝后才进宫的,妊婋也询问过,她们对十多年前的事并不清楚。
随后千江阔又听妊婋说自己六岁时逃离洛京,她低头算了算,那年洛京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太后骤然崩逝。
思及此处,千江阔眉间微蹙,这些年她替灵极真人在洛京安排眼线,皇城之中亦有几个,只是慈训宫的宫人这些年清退了不少,却没有能探听到旧日内情的。
但她转念又想起前些年曾有老宫官蒙恩出宫回到京畿周边县镇家中养老,其中似乎有慈训宫的旧人,因那些老宫官家中总有县镇衙门不时派人问安,千江阔等人为避免引起官府注意,只暗自做了记录,并没前去打探宫中事宜。
妊婋听她说起这事,忙问那几个老宫官家在什么地方,说要改日过去看看,千江阔大致说了几个地名:“再细的我也记不住,一会儿我把册子取了来,给你誊抄一份带走。”
这时千光照等人已从正殿敬完香出来了,大家一起转到后面,经过观中的膳堂和一座小花园,往道士们的居所院落走来。
灵极真人和观主以及观中一众道长都正在这边厅堂等候她们,妊婋走进屋里环顾厅中众人,见那些道长们都有些年纪,不禁暗自猜测哪几位是二十年前同灵极真人一起去刺杀皇帝的人,想悄悄从相貌气场方面窥探一二。
然而老观主和那些道长们个个面容温蔼,连坐在上首的灵极真人此刻看起来也只是个笑容可掬的慈祥老太太,妊婋又回想起她进门前看到的那副楹联,眼前看似与世无争的她们,或许个个都是这数十年来搅动风云的人物。
这日观中堂屋里气氛十分融洽,大家听说城中各项大事已定,也知周边京畿地区亦平稳下来,又见了妊婋传阅给众人的新法度律令细则,皆连声称赞不已。
妊婋今天带来的这份文册内容,都是基于她们先前在燕北和鲁东等地有效施行过一段时间的法规律令,内中还有不少是大家最近提出的新想法,她们连日探讨后整理了出来,只是有些民生法规尚不知效果如何,所以众人决定缓缓推行,以备随时视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这次妊婋来拜访灵极真人和一众老道长,也是想着请这些年长者以她们多年阅历